1.
他還記得自己還是個不足月的嬰兒時的事 。
他常常看到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在拿著一把琴,女孩則拿著刀。
他看到沾滿血氣的刀往黑色的琴重重揮下,碰的一聲,黑色的琴化為粉齏,消失在空中。
然後男孩帶著臉上未乾的淚痕,頭也不回地匆匆離去。
他沒有閉上眼,男孩手上抱著他,讓他的頭靠在男孩肩膀。男孩背對著女孩,卻把最後女孩的一面留給了他。
血液從女孩的身上汩汩流出,可悲的是,女孩身上流出的血液竟讓他覺得自己的血液也沸騰了起來。他看到她轉頭,對上他的眼,最後哀戚地笑了。
那張臉老實說……在無數的記憶中被沖刷著,已經漸漸淡出他的腦海。他不太記得她的眼睛是什麼形狀的,是比較偏向杏子的大眼,還是像桃花瓣一般笑起來會彎曲成月牙形狀的眼;但可以確定一點,一定是跟他一樣的湛藍色。他也不大記得她的聲線,究竟是低音,還是高音?但是他記得以前他躺在她的懷裡聽過的歌謠,軟軟聲音的彷彿被斜陽照耀的金黃空氣中飄盪縈轉的塵埃。
2.
他看到那個鬼王高手了。
鬼王麾下的女性貴族個個都艷冶極矣,現在這個也不例外。
但是她給他的感覺是那麼的熟悉。
那張被淡出在他腦海的臉好像突然有了一個固定的輪廓,在腦海中立體起來,唱著節奏緩慢的歌,一下有一下沒的輕拍手上的嬰孩。那個總是在他面前會把說話聲不自覺放柔的女子跟眼前的鬼王高手奇蹟似的重疊了起來。
是妳嗎?
看著那個鬼王高手,他突然為自己心中升起的情緒感到懼怕。
而後,那個鬼族開口,更加深了他心中那股其來有自的熟悉感。
回憶如潮。
一張張相片似的記憶像無止息的浪花打在沙灘上一樣,他好像猛然想起了那個女孩的眼睛裡總是映出自己圓滾滾的臉,還有從女孩薄如花瓣的唇吐出來的那首曲子是如何在襁褓前被歌頌的。
彈開女子的歌謠之力是一瞬間的事。
「你……」
在她眼中的錯愕看到狂喜也是一瞬間的事。
「這樣啊……原來你是弟弟……」
她的身影突然消失,等到回神過來已經看到她在他眼前放大的臉。她的手透著寒氣跟血味,彷彿一隻被惹怒的毒蛇襲來,捂上他的嘴。
看著她扭曲的面容,他心中的溫暖被恐懼一口口咬掉。
一股劇痛從肩膀直達腦門 ,全身的細胞無一不在咆哮哀嚎。他怔怔看著,刀刃沒入他的身軀,透著黑色的血液隨著刀刃再出,噴濺到她深色的衣服上;黑暗的氣息像是找到什麼好吃的餌食一般猛地緊緊咬著身上不放。她咧開嘴,艷麗的臉上爬滿得逞之後的愉悅,從她的眼中他看到滿身鮮血的自己。
——這樣我們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白雲、白雲……帝摩斯!!」
他猛然張開眼睛。
黑色的天花板映入眼簾,他看到左上角的空調還在運轉著。
「你還好嗎?」羅蘭走到他的床位旁,手還緊抓在帝安的肩膀上,眉頭都快攪在一起了。
「沒事……」
他撐起身子,看向窗外,天還沒亮,轉頭看向床頭櫃上的電子鐘,LED燈泡擺成一個三跟兩個零。
「惡夢嗎?」
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乾澀,想出聲,卻好像有什麼黏稠的東西堵著,把手撫在喉結上,他點點頭。
羅蘭走向擺放水壺跟零食和茶包的櫃子,拿起一個玻璃杯。
廁所外走廊燈下傳來水流碰到杯底的聲音,半晌,他聽見羅蘭踩著飯店提供的拖鞋走進床邊。
「喝點水。」
他接過杯子,嘴唇靠在冰涼的杯沿上,任著一小股溫度適中的水流流過喉嚨。
「羅蘭,你想念你的兄弟嗎?」
羅蘭先是一愣,然後眉頭一鬆,嘴角微微上揚。「我雖然經常與我的兄弟在一起,心中還是無時無刻沒有他們。」
「能成為你的兄弟……真是幸運。」
「能成為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幸運。」
3.
「唔,好艷麗的山烏毒。」
白長汐靠近他放在書桌上的花盆,貼著彼岸花細瞧。
「親愛的,為什麼我覺得這朵花在我靠近的時候殺氣特別重?」
她伸出手,輕劃過柔嫩的花瓣。
「該不會是活的吧……」
「那是我姐姐的遺骸。」
「咳咳咳……失敬失敬,原來是大姑子,弟妹失禮。」
長汐收回調戲曼珠沙華的那隻爪子,雙手合十,對著紅花行了個禮。
「我記得天降四吉兆其中之一就是天降曼珠莎華,」看著正整理著書櫃的白帝安,她笑了。「原來你姊姊是幸運的象徵啊!」
抓著書沿的手指一僵,一向頂著一張撲克臉的他也不禁動容。
「幸運......如果真能人如其名就好了。」
「啊啦啊啦,我怎麼好像聞到一股好像自責的味道呀?」不知道何時從書桌旁轉移陣地的長汐出現在他的身邊,鼻息一下有一下無的噴在他的耳垂上。
她笑了起來,轉身用背壓在他的背上,頭則順勢枕在他左肩,幾綹青絲垂在書頁,撓的他的臉微癢。
「人家到死都沒放棄自己的真名,說不定覺得自己用不到,也要留給弟弟們——」
「真愛啊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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